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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第一个想到的原因是儿子是母亲留下的坐探,意在监视他。
这想法很快连他自己也觉得可笑。
既然离婚了,他和妻子的长期混战也自然停止了,他们成了各不想干的陌路人,既没有共同利益也不再存在感情纠葛。
谁还会关心谁呢?冲突也无由而起。
另外当他看到母亲因儿子决定跟父亲生活时的那副伤心样儿,他有些惭愧。
除此之外,也许是儿子觉得父亲收入略高跟着生活水平不至于下降过多。
这念头一出现就让马林生觉得恶心,这不啻为是对人间最伟大的情感之一人之情亵渎。
同时,他也不无心酸地想到,他还没阔到足以令儿子嫌贫爱富的地步。
除了那些伟大的、光荣的、在哪儿说都让人挑不出什么来的冠晚堂皇的说辞还有什么呢?
马锐在回答他父亲小心翼翼的询句时曾很不严肃地答嘻嘻说,他怕他父亲一个人照顾不了自己,历而留下来承担母亲职责。
又曾貌似忠恳地含着泪说:“我怕你忘了我,妈妈是永远忘不了我的。”
虽然马锐如是说令马林生感动,但常识告诉他,这决不是真正理动由。
动听的话可以使人像喝了酒似地产生欣慰,但只能麻醉幼稚的人,甭想蒙敝像马林生这样见多识广的老手!
没人教过,也忘了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完全是凭马林生自己的机灵劲儿,他掌握了毋宁说是练出了一种生物本能如同天冷皮肤起鸡皮疙瘩一样:一旦谁万分诚恳地向你灌米汤,手一定要捂紧口袋。
事头很快证明了马林生的谨慎是有道理的。
从妻子离去,马锐单独明着爸爸过日子那天起,他就一直没有过哪怕是一丁点儿小鸟依人的惹人疼样儿。
他妈的一点不像个没了妈的孤苦伶仃的孩子。
他倒从容了,跟当爹的分了工,每天进进出出忙着自己的事。
父亲不主动,他连最小的事也不请教,完全把自己管起来了。
瞧他跟父亲说时那样儿,带搭不理的,就像被拢了清静的商店售货员。
亲生儿弄出那远房亲戚的感觉来了。
这是个阴霾的休息日。
马林生一觉醒来仍哈欠连时。
枉耗心血的彻夜苦思常常使他入睡后仍不能平静,各种奇思妙想以更荒唐更纷乱的形式百倍活跃地在他大脑中涌现,犹如一支支离弦之箭搞得他心力交瘁,每次醒来都像在手术台上感到全身麻痹嘴里苦涩干得一点唾沫都没有,心情像少女诗人一样忧郁。
他很想再立即睡过去,但作为一个父亲,总不能是个留恋床铺瞌睡虫般形象,按时起床几乎是责无旁贷。
他很怀念单身汉的日子,那时他常常整天沉溺的梦境之中,终日似醒非醒,惬意地蜷缩在被窝里任思想飞驰。
他强迫自己拖着身子从床上爬起来时,心里充满怨恨,他觉得自己的某种权利被剥杀了。
他无精打彩,满面倦容地在屋里踱来踱去。
他起来干吗呢?当他做完所有琐碎的洗漱进食动作后,这种感觉更强烈了。
他确实是无所事事。
他早就对自己默默承认了,从妻子离他而去之后,他一个朋友也没有了。
就是说,不管他闲成什么样儿,也没有人来造访,既没有人对他说也没有人听他说。
他像一个外国人生活在自己的故乡。
他只好在桌前的那把藤椅上坐下,这以掩盖空虚的最佳姿态。
马锐以院里独自对墙打乓乒球,借助墙的回力一板接一板地抽球。
从屋里看不到他,只能听见球鞋胶底在硬地上移动摩察的吱呀声和小球打在青砖墙,球板上一声声类似坚果破裂的脆响。
难道他也没有朋友么?这一声声有节奏的脆响令马林生既忧虑又安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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