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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7章（第3页）

老哑巴五十多岁，又干又瘦，古铜色的肤色，眼凹着，嘴瘪着，身上的汁液仿佛让岁月给榨干了，筋骨突出。

别看他干巴，力气可是不小。

抡起二十斤重的铡刀，能一口气铡上一个钟头的糙，绝不气促。

他在二队既当马夫，又看场院，勤勤恳恳的，已经十几年了。

他无亲无故，生产队就是他的家了。

小白蜡做他的邻居，两人就得共用走廊里的炉灶。

老哑巴总是等小白蜡做完了饭，才放上自己的锅。

小白蜡从北京带来了一桶香油，她喜欢用它下面条。

每当走廊里窜着香油的气味时，老哑巴就会大口大口地吸气，大约觉得不这样的话，让这么好的气味散了，等于糟蹋了。

小白蜡不劳动时，就在屋子里闷头写东西。

不知道她是在写改造心得，还是仍旧在编她的戏。

反正，她的屋子黑得晚，蜡烛使得也费。

猪尾巴那么粗的蜡烛，她两天就得用一根。

有的时候她在炉子上烧着水，却忘了，水哗啦哗啦地开了，壶盖被沸水顶得一蹦一蹦的，她却仍然呆在屋子里。

老哑巴就得帮她把水壶撤下炉子，敲她的门，把开水拎给她。

她不懂哑语，每回老哑巴帮助了她，她就竖一下大拇指。

老哑巴摆摆手，表示不用客气。

每个周末的晚上，生产队都要开会。

开会前，老哑巴将会议室的地扫干净，把一条条板凳擦得溜光溜光的，再把马灯挂在房梁下。

小白蜡要和社员一样，坐在板凳上听会。

徐队长坐着一张带靠背的椅子，面对大家。

她分派完下周的活计后，会让招魂婆的男人来喜读报，学习上头的精神。

来喜是个兽医，读过小学，算是生产队的秀才。

他一读报，小白蜡就会撇嘴，因为来喜总是读错字，比如&ldo;神州大地风雷激荡&rdo;被他读成&ldo;神州大地风雷放荡&rdo;，&ldo;资产阶级思想是腐蚀不了广大劳动人们的&rdo;被读做&ldo;资产阶级思想是肉虫不了广大劳动人们的&rdo;。

有人问：&ldo;&lso;肉虫&rso;是个啥？&rdo;来喜说：&ldo;我琢磨着&lso;肉虫&rso;就是女人每天晚上吃的男人的那条虫！

&rdo;社员们笑得前仰后合，徐队长也笑得直托着下巴，小白蜡这时会无限痛惜地说：&ldo;西街啊‐‐&rdo;，好像西街病入膏肓，不可救药了。

小白蜡开会，很少插话。

徐队长有时会问她：&ldo;张以菡，你说你在这儿劳动改造有没有收获？&rdo;小白蜡说：&ldo;出了苦力，睡觉倒比以前好了，这是最大的收获。

&rdo;徐队长说：&ldo;我还担心你离了家，一个人睡了，会睡不好呢！

&rdo;社员们明白徐队长话里的含义，都笑。

他们知道小白蜡的男人是个工程师，他们有一个女儿。

工程师每个月要给她来好几封信呢。

有一回小白蜡在会上说：&ldo;我的屋子闹老鼠，它们太嚣张了，逮着什么啃什么，队里能不能帮我捕老鼠？&rdo;

徐队长说：&ldo;你吃得高级啊，从京城带来那么多稀罕物，又是挂面又是香油的，西街的老鼠没见过这么大的排场，能不跑你那里赴宴去吗？！

&rdo;

小白蜡无言以对，只能照例叹息一句：&ldo;西街啊‐‐&rdo;，发泄心中的不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