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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倘若我早知叶怀信发起狠,能让那些狗屁玩意滚出长安,那又何必随了阿娘的意,一直瞒着远在任上的叶怀信呢?”
“是我太懦弱、太胆怯了。”
“我也有罪,实在不该快活,只配活在痛楚中。”
说到这儿,叶卿卿翻身而起,凑到一旁默默陪伴的好友身边,面色有些狰狞,眼中尽是兴奋。
“那些狗屁玩意不是心心念念都是过继吗?叶怀信不是悔恨过往,放言不娶继室、不纳妾吗?”
她笑嘻嘻地开口:“杨家靠不住,阿简无路可活,我叶卿卿愿意给他活路呀!”
“过继这根刺,扎在心头,实在疼得很、不得安眠啊。
那我不好过,叶怀信和那些狗屁玩意凭什么舒坦?”
“时日一久,谁还能记得我阿娘和阿弟是怎么死的?”
十五岁的年轻女郎踉踉跄跄站起身,摆手拒了好友的搀扶,望向窗外热热闹闹的长街。
“叶简过继一事,便是我的手中快刀。
先把叶怀信捅穿,再把叶家那些玩意的痴心妄想砍个七零八碎,摔在尘土里,拿脚狠狠碾上去。”
“我要将这根刺狠狠扎透!”
“我要它时时刻刻都在发疼,要伤口永远都在溃烂,要让所有罪人都痛苦不堪、不得解脱!”
末了,方才还发狠的女郎,陡然落寞。
良久,她忽而垂下头,嗓音发哑。
“昭宁,我想阿娘了。”
“可我……我怎么都快记不得阿娘长什么模样了呢?”
那般锐利到能在人心头割出深痕的怨恨与痛苦啊,穿过了二十余年的岁月,借由当年在场相陪的友人之口,最终悉数落在了后辈耳中。
孟桑倏地合上双眼,泪水奔涌而出。
昭宁长公主站起身,将孟桑搂到怀中,缓声道:“让叶简过继一事,是卿娘一力主张的。”
“叶相得知此事,与卿娘大吵一架,不欢而散。
他们究竟说了什么,卿娘未曾说与我听。
我只晓得叶相回去后大病一场,最后听到的消息,是‘叶相默许了此事,但暂且不更改族谱’。”
得偿所愿的叶卿卿,光明正大地派人去关内道,敲锣打鼓,挨家挨户、逐街逐巷地大声宣告——长安叶家的家财,就算拱手给一个身上没流着叶家血脉的六岁小儿,也不会分给这儿的叶家人一文钱、一株草、一根木头。
看孟桑的神色缓下许多,昭宁长公主坐了回去,拉过孟桑的手,笑道:“而如今的刑部叶侍郎,少时是一位很有趣的小郎君。
他极为佩服卿娘,总是乖乖地跟在我们后头,甩都甩不掉。”
“每每有人嘲讽卿娘是为太过张扬放肆的女郎,一直默默不开口的乖巧小郎君就会猛地撞过去,憋红了脸也要将那人骂个狗血淋头。”
“卿娘离开长安前与我提过一句,说是已让叶相将叶简正儿八经过继到膝下,免得叶简入朝为官后遭人口舌。”
“这些年来,叶简每隔几月便会来我府上,询问可有卿娘的音讯,雷打不动。
他也是这长安城里,极少数一直惦念你阿娘的人之一。”
孟桑也不知为何,陡然松了口气。
倘若叶侍郎是那些可恨亲戚的血脉,那她日后再见阿柏,虽不至于迁怒七岁孩童,但总觉浑身不自在。
还好,还好……
说了大半天,诸多往事倾倒了个干干净净。
禅房外,风过林梢,引出簌簌声响。
其中几缕山风擦过窗沿,吹动孟桑鬓边一抹碎发,仿若是已逝去的故人在低声细语,又像是在温柔地触碰了一下后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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