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戌甲挑了一片,耐心地每家字号问了问,果真是只要银子够使,便什么都买得到。
漫说那些死物了,纵是俩肩膀扛着一脑袋的活物,只要出手阔绰,莫管是公的或母的,本山的或外山的,但凡看上眼的都能买回家去。
只是,活物存放久了,容易自生出些乱子。
且终究是图个新鲜,时日久了反倒免不了碍眼。
所以,好些人便是买得起也不愿买。
卖的人倒也通情达理,不愿买亦可租。
这便有了年租与月租这般中长租,或日租与夜租这般短租,甚或钟点租这般极短租。
真是花样多多,买得舒心,卖得畅快。
城中转了一圈,又胡乱转到了城外,就见到另一番光景了。
没了那么些光的、亮的、吵的、闹的,所见之人也大多不见笑容,只满脸的漠然杂糅着疲惫。
这些于戌甲而言并不陌生,当年出了学堂之后,头一遭下山办差,去的那处地方便与这城外之地相类。
不过,到底是大城所在之地,片片工房也建得格外高大些。
戌甲依旧是一身路人穿着,扮作外地来此务工之人,沿路去到各片工房旁,佯装找寻能干的活儿,看看动静如何。
连看了几片,却也未见着什么异常动静,无非就是听到些诸如工时长、工钱少之类的抱怨声。
当年头一遭下山便听到过,之后这么些年在山下各处也都听到过,已然习惯了。
戌甲也是山下出生,山下长大,自然知道活多钱少有多委屈难受。
可但凡到过之地,处处皆是如此,自己区区一个求仙人又能奈之如何?不过是摇摇头,跟着骂几句罢了。
日渐西沉,各片工房外的人群先后散去。
戌甲自是不好继续再明着这般看下去,便跟着几位聊得上话之人一道去吃晚饭。
几人之中有人已来了些日子,于周遭环境熟悉些,直领着几人往稍远处一旧巷而去。
进了旧巷,戌甲又看见熟悉的景象。
相比城内,此处自有一副天地、一番气象,凡吃穿用度、人际往来等诸般皆异于城内,似是另居一人间。
几人来到一处排挡,占住一张桌子,数着碎银点了几样吃食。
而后,自然是一面一齐等着饭菜上桌,一面说笑着各奉谈资。
一人拾起筷子,一面轻敲着桌面,一面叹道:“若是今年还寻不着中意的活儿干,明年索性就不出来了。
虽家居偏乡僻壤,好赖官府给修了通往州城的路,来回跑点小营生倒也不是不行。”
此言一出,立时便有赞同附和者。
只是另有见识者,却出言反对。
戌甲觉着意外,便出声请其细论一番。
见其余几人亦面露好奇之色,此人便先反问道:“官府为何给咱们这些穷鬼修路,还盖了钱庄?”
众人自是摇头不知,此人接着说道:“我向人请教过,说是修了路,才好诱青壮出去,农林牧渔才好运走。
盖了钱庄,穷鬼们手里的那点散碎银子便能拢到一起。
再拿到别处去生利,然后从中割一点出来勾着穷鬼们不把银子抽回去。”
一听这话,邻座一人脑筋活泛,立刻接下话来,问道:“真这样了,如咱们那儿的小地方,没了劳力,没了物产,也没了银子。
待老人死绝,那岂不是成了无人之地,就等着让外山人给占去了?”
不待刚才那人答话,便另有一人插话道:“占去又如何,你当那些神仙大人物在乎么?大不了割了地,偏安别处嘛,又没碍着湖光山色、歌舞升平了。”
此插话之人掰断手中竹筷,将断筷朝桌上一扔,继续说道:“上面自以为粉饰得真切,其实穷鬼们早就看出来名堂,富贵们就是拼命往自家捞好处,谁还管你那些?山上的捞仙贝,山下的捞金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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